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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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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自從段德昌被關押起來後,劉淑雲一直要求去看他,可一直得不到“肅反”委員會的批準。這天,她見姜琦派來的人說要帶她去見段德昌,自然是求之不得,哪裏還去想這後面是否有文章。她當即帶上一點現存的食物和幾件段德昌的衣服,腆著肚子跟著“肅反”委員會的人出了門。

劉淑雲見那幾個士兵既不帶她往鄔陽關方向走,也不帶她去中央分局和紅三軍軍部,便估計段德昌被轉移了地方。她一問,那幾個士兵果然說段德昌轉移到了附近的一個村子。

劉淑雲滿臉汗水地跟著“肅反”委員會的人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,進到一間獨門獨院的小寺廟,可是等待她的竟是姜琦,哪有段德昌的影子?

劉淑雲懷著一線希望問:“姜處長,德昌怎麽沒有來?”

姜琦得意地笑道:“這就看你是不是真心想見他了。”

劉淑雲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。她忍著氣憤說:“我當然是真心要見他,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。”

姜琦笑道:“好,想不到你也是個爽快人,那我就直說吧。”姜琦這時突然把臉一沈,厲聲說:“你丈夫是個大‘改組派’,做了不少壞事,這點就不用我說了。我要說明白的是,你也是一個紅軍戰士,因此,你要站在革命的立場上來對待這件事,對待段德昌。”

劉淑雲強忍住怒火說:“你想要我幹什麽?”

姜琦冷笑道:“是這樣,對所幹的壞事,段德昌自己交待了一些,我們找你來,就是要你也揭發他。”

至此,劉淑雲什麽都明白了,她堅決地說:“他有什麽值得交待?我不相信。自從我認識他,我就沒見他幹過一樁害人的事,他生性耿直,光明磊落,這你們其實也清楚。”

姜琦見劉淑雲不肯上當,便假裝緩和口氣說:“你不要把結論下早了,段德昌自己都招了。”他見劉淑雲不作聲,又說:“你年紀輕,水平有限,可能被他蒙敝了,有些重大的活動,段德昌也自然要瞞著你,欺騙你,這一點我相信。但是,在一些小事上,他還是要暴露的。比如他攻擊黨中央,攻擊中央分局和夏書記,他鬧著要打回洪湖,他鼓動下級軍官對中央分局不滿,這些也都是反革命活動,你難道不可以說出幾件來?”

劉淑雲說:“他沒有做,我哪來的話說。”

姜琦說:“不管怎麽說,你今天總得說幾樁。如果你說了,就說明你的立場是正確的,頭腦是清醒的,我們就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,還是把你當革命同志看待,恢覆你的黨員資格,並安排你工作,讓你住到紅軍醫院去,安安心心地生孩子。”

劉淑雲真後悔自己輕信了他們,她說:“如果我沒什麽可說呢?”

姜琦獰笑道:“那就說明你的立場有問題,說明你已經加入了‘改組派’;對於‘改組派’,嘿嘿,你是知道的……。到那時,我們對反革命分子可不講一點情面,也不管你是不是有孕在身!”

劉淑雲氣憤地說:“如果我真是‘改組派’,當然隨你們處置,不過,你們一定要先拿出證據來。”

姜琦勃然變色,拍著桌子說:“你不肯揭發你的‘改組派’丈夫,這就是證據!”

劉淑雲針鋒相對地說:“現在,你們連德昌是不是‘改組派’的證據都沒有,怎麽能說我不肯揭發‘改組派’?!”

姜琦聽了,氣得臉都歪了。他吼道:“快給她穿‘背褡子’!”

幾個士兵得令,便將劉淑雲的雙臂反剪到背後,從後肩上綁上一根棕繩,然後將雙臂上纏著的繩子從下面往後肩處的繩扣上一穿,再往下一用力,劉淑雲當即被繩子勒得冷汗直冒,肌骨劇痛。

姜琦見士兵們忌諱劉淑雲的大肚子而不肯用力,怒道:“你們為什麽不用力?是不是同情反革命分子?!”

那個負責拉繩子的士兵本是個心腸很硬的小夥子,但也不忍對一個懷孕了數月的大肚子女人下手太重。

姜琦見士兵用的力度還不夠,遂奪過繩子頭,往下用勁一拉,劉淑雲的雙臂即被反拉得靠近了後肩。

劉淑雲慘叫一聲,雙腿一軟,頭重腳輕地向前栽倒下去;因為沒有手作支撐,她摔得結結實實,額頭碰了一個大皰,肚子在地上碰了一震。她當即昏了過去。

姜琦這時忽然想到夏曦交代過,不能對這個孕婦用重刑,心下掠過了幾絲猶豫。但是,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主子何鍵,要不多做點成績,將來哪裏有飛黃騰達和榮華富貴?他又想到段德昌一直不僅正眼也不瞧他姜某,而且還十分仇恨。在紅軍這邊,真是有他段德昌,就沒有他姜琦,不共戴天啊!這次如果不趁機置段德昌於死地,一旦他從監獄裏出來,那他姜琦的人頭就靠不住了啊!想到這裏,他的心又巖石一樣冷硬了。他暗想:只要用點刑,這個弱女人哪有不交的道理?只要她的供詞到手,哪怕只是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,也可以供夏曦抵擋賀龍啊。到那時,即使這個女人在受刑時出了什麽問題,夏曦也一定不會怪罪我姜某人;就是賀龍要問罪,他也會全力替我姜某人開脫的。

姜琦心裏清楚:段德昌在夏曦面前一直桀傲不馴,夏曦實在容不下他了。

於是,姜琦又令士兵用冷水沖劉淑雲的頭。可憐這時的劉淑雲已是全是冰涼、臉白如紙,眼睛無神。

姜琦見劉淑雲醒來了,即一腳踢開她給段德昌帶的衣服和食物,惡狠狠地說:“現在你該嘗到厲害了吧?告訴你,這是最輕的,如果再不說,就讓你嘗嘗火鉗子、地杠子、紅辣子的味道!”

劉淑雲流著淚水,雙手捂著肚子裏的小生命,咬緊牙,什麽也不說。姜琦一夥對“改組派”用刑,她已經聽得多了,她知道“穿背褡子”這種刑罰確實是輕的,但是她怎麽能害自己敬愛的丈夫呢?她知道只要自己“招”出一星半點,丈夫的人頭馬上就會有落地的危險。

姜琦見劉淑雲拒不開口,又急又恨。他清楚不趁賀龍遠去紅九師之機逼到口供,賀龍一回來,一切就都是枉費心機了。

“上夾子!”姜琦兇狠地咬著牙說。

於是,兩個士兵將竹片制的夾子夾到劉淑雲的左手的四指上,姜琦一喊拉,他們就分別向兩頭用力拉夾子上的繩子。

劉淑雲痛得連連慘叫,很快又昏死過去。

姜琦急瘋了,他又令士兵潑涼水。好半天,劉淑雲終於又慢慢地蘇醒過來。

姜琦見劉淑雲目光呆滯,臉色烏青,只得又采用軟功夫。

姜琦說:“這不是我們要用刑,都是你自己不肯說。你只要說出一件,我馬上就放你,把你送到醫院去好好地休養。你不為自己想,也得為肚裏的孩子想。不為這‘改組派’的後代想,也得為自己想想嘛。你還年輕,人又漂亮,怎麽該吊在一根樹上受死罪呢?這樣吧,只要你說段德昌確實是‘改組派’,說他經常半夜裏給敵人寫密信,常和宋盤銘、王炳南、陳協平密謀要殺夏書記,要帶九師去投敵--就這幾句,你照說一遍,再畫個押,你就是好人了,我馬上放了你,你提什麽要求,我們也全力滿足。”

姜琦說了半天好話,劉淑雲卻一點反映都沒有,這使姜琦急壞了。

姜琦殺氣騰騰地說:“你到底說不說?”說著,他一把抓住劉淑雲的胸襟,猛地把她從地上扯了起來。

劉淑雲被姜琦扯得天旋地轉,哇哇地作起嘔來,嘔出的黃水沾到了姜琦的手上。

姜琦又逼問:“說不說?!”

劉淑雲強忍慘痛與絕望,一字一頓地說:“姜琦,你幹脆殺了我吧!”

姜琦氣得暴跳如雷。他猛地一下,將劉淑雲推出去一丈多遠。劉淑雲的後背重重地撞在小廟的墻上,又反彈回來,撲倒在地上。不用說,她又昏死過去了。

這時,一個士兵發現劉淑雲的褲襠上洇出了血液。那血越洇越大,越洇越濃。很快,她的身下淌下了一汪血水。那血水越聚越多,忽然一矮,向一邊流出一股血道……。

1933年4月中旬一個清晨,一行人忽忽地出了金果坪,向鄔陽關趕去。這行人前面有兩人擡著一副擔架,後面跟著一排荷槍實彈的紅軍士兵。在中間,則是五個騎馬的人。中間那個五短身材、冬瓜臉、掃帚眉的首長不是別人,正是紅三軍政務處長姜琦。另四個騎馬人則是姜琦的警衛員。前面的擔架上擡著的是一個弱小的、半死不活的女紅軍戰士,這就是大“改組派”段德昌的妻子劉淑雲。這是她被抓後的第二天的事件,姜琦等人將押送她去見她的丈夫段德昌。

姜琦把劉淑雲騙到那個偏僻的小廟裏突擊審訊,原以為一嚇一哄,就可以讓她招供,誰知他動苦了刑,都無法讓這個弱女子開口,到後來他竟將劉淑雲折磨得胎兒流產。

姜琦把劉淑雲好歹不招的情況報告給夏曦,夏曦則把他訓了一頓。不過,姜琦沒敢說出劉淑雲刑下流產的事兒,他怕夏曦怪罪他,說他太過無情。

夏曦覺得不趁賀龍去了九師搞到段德昌的供詞,那段德昌就很難殺掉了。自從段德昌被關押後,全軍軍心大亂,特別是紅九師官兵,情緒很大,不少士兵紛紛在下面嚷著要放出段德昌,還有些不怕死的,紛紛寫匿名信給中央分局、紅三軍軍部和“肅反”委員會,有的幹脆寫給夏曦、賀龍個人。在這些信中,有些火藥味很濃,甚至有的明言:如果殺了段德昌,則要夏曦和姜琦的人頭落地。另外,據姜琦的耳目報告,賀龍已向中共中央寫了告狀信,已經派人送去了,要求中央處理湘鄂西的事件,主要目的當然是處理他夏曦。

夏曦覺得關著段德昌是個隱患,遲早會出事。要想不出事,那只有兩個辦法,一個是盡快地殺掉段德昌,把他殺了,想鬧事的人也就死了救他的心。另一個辦法是放了段德昌,但這顯然是不明智的做法。段德昌是一條龍,放了他就等於放龍入海,入了海的龍是要興風作浪的。夏曦認為,段德昌獲得自由後,即使不暗殺他夏曦,也會處處與自己為敵。因此,夏曦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盡快殺掉段德昌,去掉後患。然而,要殺段德昌的證據卻一直搞不到,這怎麽不使他夏曦急火攻心?

姜琦見夏曦急成這樣,又怪他姜某無能,心裏自然也急。忽然,他的三角眼一亮,想到了一著苦肉計。

姜琦說:“夏書記,我又想出了一個新辦法,保管段德昌不打自招。”

這時的夏曦簡直對姜琦失去了信心,他不可置否地說:“還有什麽好辦法,該想的辦法不都想了麽?”

姜琦得意地說:“正好還沒用過這個辦法。”

“說來聽聽。”夏曦不作希望地說。

姜琦說:“我們可以拿段德昌的妻子威逼他,就說如果他不招,就要關押拷打他的妻子,把他的妻子也定為‘改組派’。”

夏曦說:“這頂用嗎?”

姜琦得意地說:“這個段德昌極愛他的妻子,他又是一個極重情義的人,拿他的妻子要挾他,他一定會招。”

夏曦雖然覺得姜琦的主意不錯,但聽他說段德昌極重情義,心裏卻不舒服。

夏曦冷冷地說:“照你的話說,段德昌豈不是個好人了?”

姜琦自知失言,趕緊說:“他是與他的同黨講情義,對革命者則剛好相反。”

夏曦仍然不悅地說:“好吧,你就按這個辦法去做,最遲不過明天晚上,你把段德昌的供詞拿到手。”

姜琦得令,即施開了他的苦肉計。他不等剛流產的劉淑雲歇息休養,即令人從醫院裏擡出了她,然後直奔鄔陽關而去。

本來,由金果坪到鄔陽關有一條近路可走,但姜琦不敢走小路,怕遭到埋伏。自從上個月夏曦遇刺後,夏曦、姜琦及其他 “肅反”人員都不大敢走小路了,更怕單個兒走路,生怕遭到報覆。姜琦自知仇敵眾多,更是吊心提膽。有時,姜琦真覺得自己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,自己在紅軍內部活動,簡直就是在提著腦袋打燈籠,稍有閃失,小命就難保。他多麽想離開紅軍,跑到敵人那邊去享福,可是他一時與何鍵聯系不上,不敢冒險前去。

因為走的是大路,姜琦一行中午才到鄔陽關。

姜琦喝了酒,即帶人擡著劉淑雲去見段德昌。

姜琦令人將段德昌架到監獄的小窗子前,又令人將劉淑雲擡到窗前。

姜琦說:“段德昌,你看看擔架上是誰?”

段德昌睜大深陷的眼睛一看,只見擔架上一動不動地躺著一個瘦小的女人。不用細看,他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。

“淑雲,是你,淑雲!”段德昌急切地喊道。

也許是親人的呼喚把劉淑雲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,她這時才艱難地動了起來。她烏青的嘴唇微微蠕動著,嘴裏發出似有似無的聲音。

段德昌看不到妻子的全部,只看到被單下的一縷亂發和小半張染有血跡的、極其蒼白的臉。他知道妻子受到了自己的連累,而且被折磨得十分慘重。一時間,英雄如同萬箭穿心,燙油煎身,淚水洶湧而下。

“淑雲--!”段德昌用虛弱的聲音嘶叫道。

終於,劉淑雲艱難地扭過了頭,側過了臉,她睜著痛苦的眼睛,努力地朝右看,朝上看。她看到的是一張胡子拉茬,皮包骨頭、傷痕累累的臉--這就是她敬愛的丈夫--曾經英俊清秀的丈夫;現在,只有他那淚水淋淋的目光沒有改變,仍那麽深情,那麽睿智,那麽堅毅!

“德、昌。” 劉淑雲用盡全力呼喚道。她知道自己的聲音太微弱,但她相信丈夫清楚地聽到了。

“淑雲……”段德昌再一次痛苦地呼喚。

姜琦冷笑著說:“段德昌,你聽好,夏書記說了,只要你承認你是改組派,畫上押,就不要你的老婆招供了。否則,我們還將繼續關押她,審問她,直到她供出你是‘改組派’為止!”

“卑鄙!無恥!你們這幫畜牲!你們放我出去!”

段德昌大怒,恨不得沖出來將姜琦碎撕萬段。

姜琦說:“哼,不要這麽兇,你是聰明人,到底是你自己招供,還是由你老婆招供,你自己選擇吧。”

段德昌只是憤怒地叫罵,他覺得自己的心正在飛快的碎裂……

最後,段德昌含著悲痛與憤恨,用顫抖的手在姜琦早寫好的供詞上按了手印,簽了名。他希望自己的奇冤與頭顱,能換來妻兒的平安。他這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未出世的孩子,早已在姜琦等人的魔掌下夭折了。

劉淑雲已沒有說話的力氣,即使有,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讓丈夫聽到胎兒夭折的消息。

姜琦終於得到了段德昌的“罪證”,他不等段德昌多看妻子一眼,即令人擡著劉淑雲,狂喜著返回金果坪,去向夏曦去報喜。

夏曦得到了段德昌的“罪證”,如獲至寶,當即召來關向應,把罪證的來歷眉毛色舞地說了一遍。關向應聽罷,當然明白段德昌是萬般無奈才認的罪,所以一直默不作聲。

夏曦見關向應毫無反應,不太高興地問:“向應,難道你對這一重大成果還不高興?”

關向應含含糊糊了地應了一聲,即問:“那段德昌的妻子怎麽處理?”

夏曦作出大度的樣子說:“她本是受蒙蔽者,又身懷有孕,當然是放了她嘍。”

關向應說:“我想她一定受到了沈重的心理打擊,如今又沒人照顧她,我看,還是把她送到醫院去休養為好。”

夏曦說:“就按你說的辦吧。”說到這裏,他又嘆息道:“段德昌這家夥自己是罪有應得,只是害苦了老婆孩子。看來,反革命的危害實在嚴重得不能再嚴重了啊!”

關向應沈重地嘆了一口氣,即去看望段德昌的妻子。這時,他跟夏曦一樣,還根本不知道劉淑雲受過苦刑,已經流產了。

當關向應見到昏睡的劉淑雲後,才明白了事件的真像。他這個平時性情溫和的人也氣得七竅生煙,大罵姜琦不是人類的一個數。

幾天以後,賀龍從宣恩椿木營回到了金果坪。關向應趕緊前去穩住他。為了不使賀龍發怒,他撒了一個謊,說劉淑雲因為段德昌被關押,弄得精神恍惚,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了下來,胎兒流了產。在賀龍回來之前,關向應就想好了這個主意,和夏曦、賀龍的警衛人等統一了口徑,對劉淑雲也做思想工作,只瞞賀龍一人。而對劉淑雲流產的真像,只有少數幾個人清楚,也不易傳到賀龍的耳朵裏。

賀龍聽說段德昌的妻子摔流了產,頓時大驚失色,連連責備自己辜負了戰友的重托,痛罵夏曦等人不該關押段德昌,殘害忠良。

這期間,因為軍務繁忙,賀龍只去醫院看了段德昌的妻子兩次,由於有關向應的關照,他就沒有深究流產一事。那劉淑雲聽了關向應的勸慰,也知道流產的真象不能讓賀龍知道,免得在大敵當前之下,紅軍內部矛盾激化,因此也配合著關向應,把賀龍蒙得完完整整。

夏曦自從得了段德昌的“罪證”,即開始作處決段德昌的準備。本來,他是準備等賀龍從宣恩回來就開公判大會的,但被關向應勸住了。關向應勸他把時間往後挪一挪,免得太急了引起賀龍等人的懷疑。夏曦把公判日期拖了十幾天,再也沒有耐心了,便決定於5月1日召開公判會。

在開公判會之前,夏曦已經把段德昌的所謂的供詞、指印及簽名給賀龍看了。賀龍看到段德昌的供詞後,十分吃驚。在他的認為中,段德昌是一條響當當的硬漢,紅三軍中無人可比,決不會在重刑之下承認自己是“改組派”。後來他一想,認定是姜琦趁段德昌神志不清時做的手腳,也就不懷疑了。現在段德昌已經招供,他實在很難保護他了。他只是在心裏叫苦:德昌啊德昌,你怎麽該畫這個押呢?也許過不了多久,我給中央的信就有了回音啊。

1933年5月1日清晨,這是一個朝霞滿天的早晨。在金果坪的一塊大平地上,中央分局召開了公判大會。主席臺下,立著五花大綁的段德昌等二十多個“改組派”。主席臺上坐著夏曦、關向應、姜琦等人,只是唯獨缺少了一個賀龍。

夏曦“義正詞嚴”地宣布了段德昌等人的罪狀,即令行刑隊將他們綁赴刑場。就在這時,賀龍出現了,只見他端著一只藍邊大碗,緩步走向段德昌。在那只藍邊大碗裏,盛著一大碗米粉蒸豬肉,這段德昌特別喜愛吃的洪湖名菜。

段德昌鎮定地迎著賀龍的目光,感激地望著他。他的嘴裏塞著棉花,什麽話也說不了。

賀龍扯掉段德昌嘴裏的棉花,含著淚悲痛地說:“德昌,吃吧,我這個共產黨員希望你做一個飽死鬼。”

段德昌再也忍不住了,熱淚從他眼裏滾了出來。他顫著聲說:“胡子……”

賀龍對一個執刑人員說:“快給段師長松綁!”

執刑人員緊張地望了望主席臺上的夏曦和姜琦,不敢動手。賀龍怒上心來,把碗交給那個執刑人員,親自為段德昌松了綁。然後,賀龍又將碗筷雙手遞給了段德昌。

段德昌接過碗,用筷子夾起一塊米粉蒸肉,吃了下去。然後,他深情地看了賀龍一眼,把碗筷交給了賀龍。

“還記得我的話嗎--胡子?”段德昌從容地說:“不忘洪湖人民,讓我的孩子跟共產黨走。”

賀龍沈重地點了點頭。

段德昌再一次深深地看了賀龍一眼,又掃了一眼臺下的紅軍戰士,然後大聲說:“我段德昌走了,祝願革命早日成功!”

英雄昂首走向了刑場。

刑場離會場只有一箭之遙。段德昌走在死刑犯的前面,毫無痛苦與悔色。

一個執刑人員掄圓鬼頭大刀,猛地向段德昌的脖子砍去。段德昌沒有感受到腦後那股冷利的刀風。鋒利的鬼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,順暢地通過段德昌的脖子,但是段德昌的頭仍然“完好”地立在脖根上,直到緊接著的身子的一下顫動,那頭才驟然滾到地上。段德昌那齊整的光脖根上,慢慢滲出一層熱燙的液體。他的頭在草地上打了一個滾,面朝上仰著。那頭上的眼皮微微磕了一下,又猛然睜開,圓圓地直視滿天的朝霞。那光脖根突然咕嚕一響,一股鮮紅的熱血有力地噴起,噴向高遠的天空。地上,那顆頭上的眼睛看著那熱血上噴,看著那滿天的紅雲竟驟然間變成滿天的鮮血,又變成了滿天火紅的戰旗。

段德昌空闊的意識裏掠過最後一絲意念--

紅旗飄滿中華。

“紅旗飄滿中華”,這是湘鄂西流傳著的一首革命歌曲中的最後一句,它是湘鄂西軍民美好的夢景……

轟的一聲,段德昌無頭的身軀朝著洪湖方向倒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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